一個殯葬師眼中的死亡世界
[摘要]“也許你不曾參加過葬禮,，但全世界每一秒鐘就有兩人死亡,。你讀完上一句話的工夫,，世上就少了8個人?，F(xiàn)在少了14個,。既然死者不能自理,，就得殯葬師代勞?！?/p>
凱瑟琳·道蒂
“也許你不曾參加過葬禮,，但全世界每一秒鐘就有兩人死亡。你讀完上一句話的工夫,，世上就少了8個人?，F(xiàn)在少了14個。既然死者不能自理,，就得殯葬師代勞,。”
凱瑟琳·道蒂是個年輕的美國女孩兒,，同時她還是一名殯葬師,，并因為她對殯葬和死亡富有黑色幽默的描述，成為美國著名的網(wǎng)絡(luò)紅人,。
她的文章中處處充滿鮮活的細(xì)節(jié),，諸如“死者的雙眼像百葉窗，剛一閉上又彈開”的描述在她筆下隨處可見,。她剝?nèi)チ怂劳龅脑娨?，同時也卸下了死亡可怖的面具，帶我們走進(jìn)一個真實的,、幽默的殯葬師眼中的死亡世界,。
年輕的殯葬師凱特琳·道蒂是美國的網(wǎng)紅，她的處女作《煙霧彌漫你的眼》以暗黑風(fēng)格成為今年美國暢銷書榜上的黑馬,。
《煙霧彌漫你的眼》,，凱瑟琳·道蒂 著，重慶出版社 2016年1月
此書很容易讓人聯(lián)想到托馬斯·林奇所著的《殯葬人手記》,。從年齡來說,，道蒂算得上林奇的子女輩了,。兩代殯葬人，同題材創(chuàng)作,，有何異同,？
真的有“死亡美學(xué)”嗎？
林奇信奉“性和死,，是詩人寫作的唯一主題,。”林奇如此談?wù)撊说男耘c死：“父母高中畢業(yè),，趕上二戰(zhàn),，他們的性生活，由于渴望和隨時可能的死亡而趨于熱烈,，因懷孕而中斷,，因戰(zhàn)爭而延遲，終于在嬰兒潮時代大放異彩,。我們這一代,，所謂嬰兒潮的一代，伴隨著核彈出生,。自發(fā),，隨意，不可預(yù)料地,，我們一反往常的習(xí)慣,，抓住眼前的一切享樂不放?？墒菍τ谖业淖优?，性就是輪盤賭上的押寶，至于死,，那不過是瘋子的囈語,?！?/p>
道蒂一個年輕姑娘,，卻完全沒有談性，僅有一點異地單相思,?！稓浽崛耸钟洝酚幸稽c說對了——“先輩苦苦追求的孤獨，下一代人他們乃于無意中得之”,。但是《殯葬人手記》所鄙視的“小青年關(guān)心的不是尋找自我而是如何逃離”,，對道蒂來說并不適宜。她大學(xué)念了四年中世紀(jì)歷史,，寫些解讀原住民的死亡觀之類的論文,，為了戰(zhàn)勝童年的心靈創(chuàng)傷，來到殯儀館直面死亡。
《殯葬人手記》寫出了小鎮(zhèn)形形色色的生與死,，林奇很明了自己所為的意義,，會寫出這樣鏗鏘的詩句：“我們在葬禮上所做的一切，乃是為了我們的生活免于寒冷,、免于空虛和無意義,，免于嘈雜的胡言亂語和徹底的黑暗。是我們表達(dá)驚奇,、痛苦,、愛和欲望，憤慨和狂怒的聲音,，是熔鑄成歌曲和祈禱的話語,。”
但是道蒂的認(rèn)知卻一直在變化,，她開始有一種爛漫的想象,，想開一家優(yōu)雅的殯儀館，實踐所謂的“死亡美學(xué)”——用骨灰作畫,，把骨灰制造成子彈一槍崩上天,，把骨灰做成鉆石戴在手上。然而火葬場的一股奇特詭異的力量把她變成了“浩瀚宇宙中的人骨粉碎機(jī)”,。
死者的雙眼像百葉窗,，“剛一閉上就彈開”
兩位作者都在層層剖析對死亡的恐懼與困惑。林奇是老派的詩人,，仿佛有一種看透世事的篤定與從容,，有些語言單獨看會覺得很雞湯：“每一次死亡總有一些補(bǔ)救；每一次喪失,，總有一個寫著我們姓名的復(fù)活節(jié),；每一次悲傷，總有愛作為安慰,?！?/p>
道蒂的行文是反雞湯的，故意顛覆崇高,、莊嚴(yán),。找工作的時候，有人回復(fù)：請問你有火化尸體的經(jīng)驗嗎,？“殯儀館貌似特別看重經(jīng)驗,，好像誰都能在高中學(xué)到火化尸體這門手藝似的?！?/p>
第一天上班是給死者刮臉,，她說“干這活真沒有什么成就感可言”,。給死者刮臉簡直是網(wǎng)絡(luò)搞笑段子：“我試著把拜倫的雙眼合上，但他布滿老年斑的眼皮像百葉窗一樣,，剛一閉上就彈開,，好像非要看著我干完這活才行?！?/p>
“也許你不曾參加過葬禮,，但全世界每一秒鐘就有兩人死亡。你讀完上一句話的工夫,，世上就少了8個人?，F(xiàn)在少了14個。既然死者不能自理,，就得殯葬師代勞,。”
在一個初出茅廬,、笨手笨腳的殯葬師手下,，隆重的儀式變成可笑的滑稽戲。搬尸體：“和搬家差不多,，都是一些幾何和物理問題,。”華裔的哭喪：“感覺自己好像一個人類學(xué)家,，誤打誤撞目睹了某種未知的神秘儀式,。”
道蒂用黑色幽默的筆觸描寫如何處理尸體,，細(xì)膩到讓讀者有一種生理上的不舒服,，又有著奇特的怪異和反諷。她說以前也曾抱有幻想,，以為可以一邊吃草莓一邊焚燒尸體,，下班路上還可以思考一下死亡的深層含義。實際上呢,，每天一到中午,，渾身落灰的鬼樣子就像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。有時需要動手搗碎沒有完全火化的頭骨,，有時裙子上會沾上人類的脂肪,?！澳憧隙〞谎矍暗膱鼍皭盒牡较胪?。”
“無論有多惡心,，也請接受死亡的真相”
道蒂打破了對死亡的詩化,，比如愛倫·坡描寫自己傷心欲絕,，整夜躺在愛人的墓穴邊上，呼喊“我的愛,，我的生命,，我的新娘”，道蒂卻毫不憐憫地說愛倫·坡應(yīng)該提到他如何忍受尸體濃烈的腐臭,。
比尸體更惡心的是人,，為了逃避火葬費，有的人故意拋棄家人的骨灰,；為了省事,，家屬在網(wǎng)上預(yù)約火葬服務(wù)，骨灰快遞過來就行了,；殯葬業(yè)出售尊嚴(yán),，防腐成為一門價值數(shù)十億美元的產(chǎn)業(yè)……美好的事物，愛他不難,；丑陋的事物,，要不要去面對呢？林奇歌頌生命,，敬畏死亡,，他相信死亡是詩歌的主題；道蒂只是聳聳肩：無論有多惡心,，也請接受死亡的真相,。
“去看，去聞,，去感受,，去體驗”。殯儀館的工作讓道蒂從一個惡趣味的非主流變得多愁善感,，就算是停車場計時器,，只要樣子別致，也會感動得一塌糊涂,。經(jīng)過藝術(shù)和學(xué)術(shù)研究以及直面死亡,，她治愈了童年的心理疾病，重塑腦回路,，取得了神話學(xué)家約瑟夫·坎貝爾所謂的“更大膽,、更整潔、更寬廣的充實生命”,。
《煙霧彌漫你的眼》書名出自一首著名情歌,，原歌唱道：“人們曾經(jīng)問我，怎知我的愛情意真摯,，我理直氣壯地回答,，內(nèi)心深處的感情是無法否認(rèn)的,。如今我的愛人離我而去，傷心的淚水再也隱藏不住,，我只能強(qiáng)顏歡笑地說,，當(dāng)愛情的火焰熄滅時，煙霧彌漫你的眼,?！睙o論多么搞笑、逗樂,，也掩飾不住作者內(nèi)心對生之熱愛,、對死者尊嚴(yán)的關(guān)心。殊途同歸,，兩代殯葬人用不同的方式完成了自己對生命意義的追尋,。（文/李崢嶸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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